奉天兵工厂内,热浪滚滚,空气中弥漫着铁水与煤焦混合的独特气味,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火星子。
那座吞吐着烈焰的巨型熔炉,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,每一次呼吸都喷出骇人的赤红光芒。
张作霖站在安全距离之外,脸被烤得通红,额角的汗珠刚冒出来就被瞬间蒸发。
他从腰间拔出那把跟了他半辈子的毛瑟手枪,枪身在常年累月的摩挲下,已经包上了一层温润的幽光。
这玩意儿,陪他从绿林好汉干到东北王,枪口下不知躺了多少狠角色,说是他的“老伙计”也不为过。
他掂了掂手枪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但随即被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所取代。
“都说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,”他嘟囔了一句,手臂猛地一扬,那把象征着一个旧时代枭雄的佩枪,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,义无-反顾地投入了那片翻滚的、一千五百度的钢水之中。
“滋啦——”一声轻响,仿佛是时代的绝唱。
那把曾经叱咤风云的手枪连个泡都没冒,就被那片赤红的海洋瞬间吞噬,化作了构成新世界的一缕青烟。
火花猛地向上一窜,映亮了张作霖那张布满风霜却又异常坚毅的脸。
“开整!”他吼了一嗓子。
早已待命的老师傅们立刻行动起来。
他们是整个东北最好的工匠,此刻却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祭祀。
钢水被引出,顺着预设的管道,灌入一个修长的模具中。
那模具的形状,分明是一把剑。
冷却、淬火、锻打……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像是为新时代的诞生谱写的交响乐。
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教头,戴着厚厚的护目镜,亲自操刀打磨。
他的动作一丝不苟,每一锤落下,都仿佛将东北三千万同胞的精气神给砸了进去。
数小时后,一把崭新的长剑呈现在众人面前。
剑身修长,闪烁着内敛的寒光,不似凡铁,倒像是用星光淬炼而成。
剑身之上,一行铭文清晰可见,字迹锋锐如刀:“少年中国不死”。
剑格被巧妙地设计成一个怒目圆睁的东北虎头,獠牙毕露,霸气侧漏。
最特别的是剑鞘,那是由张作霖亲兵们穿烂的旧军靴皮,经过重新鞣制拼接而成,粗砺而坚韧,带着征尘与汗水的味道。
老教头摘下护目镜,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剑身,浑浊的双眼却亮得惊人,他压低声音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,喃喃道:“大帅,这……这哪是剑?这是命啊。”
张作霖一把接过长剑,随手挽了个剑花,带起一阵凌厉的风。
他咧开大嘴,露出满口白牙,笑得像个终于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:“对!说得没错!这就是咱东北的命。”
三天后,奉天南校场,人山人海,黑压压的人头一眼望不到边,足有十万之众。
人群中央,一座新立的巨大石碑拔地而起,碑上空无一字,只在顶端留有一个剑槽。
石碑之下,小钢牙和王娃娃并肩而立,两人挺直的腰板像两杆小标枪,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肃穆。
张作霖龙行虎步,登上高台。
他没有穿那身威风凛凛的大帅服,只是一身简单的布衣,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高大。
他没有看台下的老将,也没有看那些地方士绅,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,落在了那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上。
他从亲随手中接过那把剑,猛地高高举起,声如洪钟,响彻整个校场:“今天,我张作霖站在这儿,不是为了给我儿子留权,也不是为了给跟了我半辈子的老兄弟留位!那些,都是旧时代的玩意儿,该扫进垃圾堆了!”
全场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被他这开场白给整懵了。
“我只给你们这些年轻人——留一样东西!”他将剑横在胸前,剑身反射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,“就是这把剑!它叫‘青年誓剑’!从今天起,谁敢欺我中华?谁敢说我民族不行?你们就拔出心里的这把剑,告诉他们,什么他娘的叫做少年中国!”
话音未落,他猛然将剑插入石碑顶端的剑槽,随即握住虎头剑格,用力向上一拔!
“锵——!”
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云霄!
就在“青年誓剑”出鞘的刹那,异变陡生!
天空中原本厚重的云层,仿佛被这无形的剑气瞬间斩开,万丈金光穿透云隙,倾泻而下。
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一道绚烂的七彩长虹,如同一座神桥,自奉天城上空横贯天际,一头连接着校场,另一头……竟直指渤海之滨!
“天……天桥!是天桥啊!”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,紧接着,山呼海啸般的惊叹与呐喊爆发了。
成千上万的百姓,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的神迹,纷纷跪倒在地,朝着那道贯通天地的彩虹叩拜,口中高呼:“天佑中华!那是通向未来的桥!”
几乎在同一时刻,远在安东,正在抢修铁轨的突击队青年们,像是打了鸡血,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,竟硬生生将通车日期提前了整整一天!
哈尔滨的工厂里,几个年轻焊工面对进口的高级装甲板一筹莫展,可就在彩虹出现的瞬间,其中一人福至心灵,将两台旧焊机并联改造,成功攻克了焊接难关!
甚至在千里之外的四川,一群青年学生,不知从哪搞到了一份《奉天青年报》,自发组织起“读报会”,油灯下,他们用颤抖的手,一字一句地传抄着报纸上的誓词,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。
奉天城郊,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里,郭松龄正被软禁于此。
他透过狭小的窗口,恰好能看到天边那道绚烂的彩虹。
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低声啐了一口:“装神弄鬼,这种江湖把戏也想收拢人心?”
可就在下一秒,他脸上的嘲讽僵住了。
墙壁上,他自己的影子,在窗外彩虹光的映照下,开始诡异地扭曲、变形。
那影子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轮廓,而是幻化出了一辆辆飞驰的战车、一节节铺向远方的铁轨、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学堂……紧接着,无数年轻而坚定的声音,仿佛跨越了时空与砖墙,直接在他耳边响起,齐声诵读着那句——“少年中国不死!”
郭松龄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,他瞪大了眼睛,像是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景象。
他猛地扑到桌前,抓起一支笔,疯了似的在墙上写下三个字:“我错了。”
看守的狱卒听到动静,从门缝里望进来,吓得魂飞魄散。
只见郭松龄撕碎了一张藏在怀里的密令,咬破自己的手指,用鲜血在“我错了”三个字下面,画出了一道清晰无比的履带纹路——那是“不跪号”坦克的独特标志。
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,声音里带着哭腔:“原来……原来他们真的能行……大帅要的不是一个接班人,他要的是……是千万个他自己啊……”
当晚,大帅府书房,灯火通明。
张作霖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地图前,地图上,代表东北的区域被他用红笔画了一个圈。
他的目光,却锁定在渤海之外,那片深蓝色的海域。
在那片海域上,一个微小的、代表着“不跪”号商船的标记,已经无限逼近了日本的外海。
他拎起身旁的酒壶,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烧刀子,喉结滚动,发出一声满足的哈气。
“小鬼子,给老子等着吧……”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,“老子的娃们,马上就给你们送一份‘开学大礼’过去。”
夜色渐深,喧嚣了一天的奉天城终于沉沉睡去。
然而,城东的奉天兵工厂里,那座巨大的熔炉仍未冷却,炉膛内,赤红的钢水余温尚存,映照着四周的黑暗,像一只蛰伏巨兽未曾闭上的眼睛。
张作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这里,他谁也没带,就那么一个人,静静地蹲在炉边,凝视着那片足以熔化一切的赤红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