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风将最后一株品相尚可的阴魂草放入侯三递来的药囊,动作不疾不徐。
这与周围几人那带着劫后余生兴奋的急促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他的指尖拂过草叶灰白的表面,触感阴凉。
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试图顺着经脉钻入,却被体内自行运转的归墟吐纳法悄然化去,融为滋养神魂的凉意。
“够了,够了!木老,您看这些,够交差了吧?”
侯三紧紧捂着鼓囊囊的药囊,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。
仿佛捧着的是金灿灿的钱币,早已将方才石傀带来的惊惧抛到了脑后。
木老清点着收获,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松弛了些许,点了点头。
“嗯,年份和数量,都远超预期。赵掌柜那边,应当无话可说了。”
王铁活动了一下方才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肩膀,粗声道。
“那还等什么?这鬼地方,老子一刻也不想多待!”
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块此刻毫无异状的卧牛石,心有余悸。
老烟杆依旧揣着手,蹲在一旁,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。
烟雾在阴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浓郁。
他浑浊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林风,尤其在林风刚才短暂驻足祭坛的方向停留了一瞬。
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,林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,面上却无半分波澜。
他负手而立,目光投向遗迹外围那更深的黑暗。
涧内的黑风似乎永无止息,呜咽着穿过石林,带来远方的潮湿与腐朽气息。
怀中的黑色铁片已恢复了平静。
但那祭坛之下,或者说那枚被他掩埋的黑色令牌,他知道那东西绝不简单。
但现在,绝非探究的时机。
“走吧。”
木老最终发话,声音带着疲惫。
“原路返回,都打起精神。”
一行人收拾妥当,循着来时的足迹,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片令人心悸的乱石冢。
再次渡过那湍急污浊的黑水溪时,众人更是加倍谨慎。
生怕一不小心滑落,被那毒水吞噬。
返回的路程似乎比来时快了些。
或许是归心似箭,又或许是潜意识里都想尽快离开这诡异的黑风涧。
穿过漫长的、光线昏暗的涧道,当远处那线天光逐渐扩大。
最终彻底走出黑风涧入口时,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。
外界的天光虽已偏西,却带着黑风涧内不曾有的暖意。
回到百草堂后院时,已是傍晚时分。
赵掌柜早就在后院等候多时,看到一行人满载而归,尤其是检查了阴魂草的品质后,那张精明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,山羊胡都翘了起来。
“好,好!木老,诸位,辛苦了!辛苦了!”
他一边吩咐伙计小心收好药材,一边利索地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。
“按照约定,这是酬金,各位请清点一下。”
侯三迫不及待地接过钱袋,打开一看,里面是黄澄澄的金币。
他眼睛都直了,咽了口唾沫,开始笨拙地数起来。
王铁也凑过去,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。
老烟杆则只是掂量了一下自己那份,便默默收进了怀里。
林风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五枚金币,金币冰凉的触感入手沉甸甸的。
他没有多看,随手放入怀中,与那枚得自枯骨潭、尚未焐热的金币放在了一起。
这点钱财,于他而言,不过是维持眼下身份、获取基本资源的工具而已。
“墨渊小兄弟,”
赵掌柜特意走到林风面前,笑容可掬。
“身手不凡,胆识过人!日后若还有什么活计,老夫定然第一个想到你。”
林风微微颔首,算是回应,并未多言。
孙淼等人也跟了来,但两人的注意力显然更多在林风身上。
孙淼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上前,语气比之前客气了许多。
“墨渊阁下,今日多亏有你,不知阁下接下来有何打算?若暂无去处,我孙家在城中尚有几分产业”
“不必。”
林风打断了他,声音透过兜帽传出,依旧低沉沙哑。
“我独行惯了。”
孙淼脸上闪过尴尬,但也不敢强求,只得拱了拱手。
“既然如此,那后会有期。”
柳师妹站在一旁,美眸望着林风,唇瓣微动,似乎想说什么。
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,随着孙淼转身离开了百草堂后院。
木老和王铁也相继告辞。
老烟杆临走前,又深深看了林风一眼,咧开嘴,露出焦黄的牙齿笑了笑。
这才揣着手,慢悠悠地踱步离开。
转眼间,热闹的后院便只剩下林风和赵掌柜两人。
赵掌柜看着林风,搓了搓手,压低声音道。
“墨渊小兄弟,其实委托此次采药的主家,青炎商队的管事,对你很感兴趣。想邀你一叙,不知”
林风心中一动,青炎商队?
果然是他们。
花费如此重金采集阴魂草,其目的绝不单纯。
去见见也好,或许能探听到一些关于阴魂草真正用途,或是其他方面的消息。
“时间,地点。”
他言简意赅。
赵掌柜见他答应,脸上笑容更盛。
“明日辰时,悦来酒楼,甲字三号雅间。”
悦来酒楼?
正是林风所住客栈旁边那家算是城中较为气派的酒楼。
这倒是巧了,也省了他一番功夫。
“知道了。”
林风应下,不再多留,转身离开了百草堂。
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。
他没有立刻返回悦来客栈,而是不紧不慢地在城中绕了几圈。
确认无人跟踪后,才从一条僻静的小巷穿出,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客房。
关好房门,屋内一片昏暗。
他没有点灯,径直走到窗边,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街道。
晚归的行人,收摊的小贩,一切如常,并无异状。
他脱下那件深灰色斗篷,露出里面普通的作战服。
将墨渊剑从皮囊中取出,小心放在床铺内侧。
手指拂过冰凉古朴的剑鞘,今日在乱石冢中,以此剑意催动指劲,轻易碾碎那石傀的情景再次浮现。
这柄剑,与他越发契合了。
随后,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,并没有立刻开始深层次的修炼。
脑海中梳理着今日的收获。
五枚金币,一些或许能用上的普通药材,以及青炎商队的邀请。
最重要的,则是那枚来自祭坛下的黑色令牌。
他心念微动,那枚巴掌大小、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便出现在他手中。
在完全的黑暗里,令牌表面似乎能吸收所有光线,显得愈发幽深。
上面的纹路极其古老而模糊,与他怀中的黑色铁片有几分相似,但又截然不同。
握在手中,竟隐隐让他感觉到沉重,一种心神上的负担。
研究了片刻,不得要领,他重新将令牌收起。
此事需从长计议,或许明日见了那青炎商队的管事,能旁敲侧击出一些线索。
他闭上双眼,归墟吐纳法自然运转,周遭空气中稀薄的能量缓缓汇聚,被他吸纳,滋养着肉身与神魂。
识海中,那模糊的神魂虚影在能量流转间,似乎又凝实了。
夜色渐深,窗外传来的更夫梆子声悠长而清晰。
就在林风心神渐趋空明之际,一阵极其轻微、却与寻常夜行人不同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停在了悦来客栈的门口。
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节奏,轻盈而稳定。
林风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。
来人没有进入客栈,而是在门口略作停顿后,便转向了隔壁的悦来酒楼方向。
林风缓缓睁开眼,黑暗中,眸光冰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