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呼啸,吹得奉天城内刚挂上的电灯线嗡嗡作响,像是冤魂在低语。
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奉天讲武堂的操场上就架起了一座半人高的熔炉,炉火烧得正旺,将周围空气都扭曲了。
张作霖一身戎装,亲自抱着一筐崭新的书本,封面上的洋文印着《东亚文明劣等论》。
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只是眼神比冬日的刀子还冷。
“都给老子看清楚了!”他声如洪钟,震得在场数百名学员耳朵嗡嗡响。
“洋人拿枪炮轰开咱的国门,还不够!现在还要用这破纸烂字,来挖咱的祖坟,断咱的根!”他抓起一本,狠狠摔在地上,“什么玩意儿!说咱的文化是劣等的,说咱的祖宗是野蛮的!我呸!谁教咱孩子跪着认祖宗?老子今天就烧了这帮洋鬼子的谎话本,让它化成灰,看看它还怎么放屁!”
话音未落,他将整筐书一股脑地倒进了熔炉。
火舌“轰”地一下窜起三尺多高,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印着谎言的纸张。
学生们屏息凝神,大气都不敢出。
就在这时,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熊熊的烈火之中,竟有无数金色的笔画浮现出来,如龙蛇游走,纠缠盘旋,最后在火焰中心汇聚成四个大字,庄严肃穆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那金光只持续了三息,便骤然消散。
可那四个字,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每个人的视网膜上。
“是……是‘史不可辱’!”随行的陈史官浑身一哆嗦,手中的记录本差点掉在地上,他用颤抖的声音喊了出来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张作霖和陈史官等少数几人脑中响起:
【“历史解释权争夺”史魂共鸣倒计时72时辰】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作霖愣了半晌,他抄起旁边的铁钳,狠狠在炉子里搅了搅,骂了句:“妈了个巴子的,还真显灵了?”
当夜,国史馆档案库。
林女史揉着酸涩的眼睛,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是关于甲午战争的。
官方记录语焉不详,尤其是旅顺大屠杀,只用冰冷的“数千人”一笔带过。
她查了一整天,一无所获,困意上涌,不知不觉伏案睡去。
梦境之中,一片血色。
一个须发皆白、身披残破清朝官服的老者,手持竹简,凭空出现在她面前。
他双目泣血,怒指着她的鼻子,声如惊雷:“旅顺死难者三万六千七百一十二人!有名有姓,有家有室!你为何只记‘数千’?!为何!?”
“我……”林女史惊恐地后退,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。
“笔给你,血给你,你去写!去告诉后人,我们是怎么死的!”老者咆哮着,化作一道血光冲入她的眉心。
林女史猛地惊醒,冷汗湿透了后背。
她低头一看,手中的钢笔竟自己动了起来,在草稿纸上飞速书写。
那不是她的字迹,而是一种遒劲悲愤的楷书,写下的全是从未见过的细节:某街某巷,战死多少户;某家某姓,遇难多少人……最骇人的是,那墨迹竟隐隐透着一股暗红,仿佛真的是用血写成的。
她脑中轰鸣,一个被遗忘的传闻浮上心头——地窖三层的密档,存放着前清一些忌讳莫深、从不示人的原始卷宗。
她像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,提着马灯连滚带爬地冲向地窖。
在布满蛛网的角落里,她真的找到了一个尘封的紫檀木箱,打开一看,里面赫然是一本用蝇头小楷记录的《旅顺庚寅殉难百姓名录》!
第二日,林女史抱着那本沉甸甸的伤亡册,疯了一样冲进国史馆馆长办公室,双眼通红地嘶吼:“不是没有证据……是有人故意抹去了我们的伤疤!”
时间流转,第三夜。
京城的“王字痴”王老先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,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。
他对着满桌的古籍拓本,魔怔般地删减着汉字的笔画,嘴里念念有词:“太繁,太难……百姓不识字,国何以强?”可无论怎么改,都觉得失了汉字的魂。
力竭之时,他沉沉睡去。
梦中,他来到一片茫茫雪原,一位双目失明的长袍老翁坐在一块青石上,手中拿着一卷无字的卷轴。
老翁没有看他,只是对着虚空吟诵:“言贵通民,字当省力。大道至简,何必画蛇添足?”
王字痴豁然惊醒,发现窗外月光如水,而自己的书案上,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部用毛笔写就的《简体字谱》。
那笔法古拙,仿佛来自千年之前,但每一个简化字都遵循着严谨的规律,既保留了字根,又极易书写辨认。
“苍天有眼!苍天有眼啊!”王字痴老泪纵横,跪倒在地,“这不是我写的……这是老天爷怕咱老百姓识字太难,亲自降下的恩典!”
他不敢耽搁,立刻找到自己开办的童蒙学堂,将这套简体字试用教学。
奇迹发生了,不过短短七日,学堂里孩童的识字率直接翻了一倍!
消息传开,百姓们都啧啧称奇:“这字,神了!不像是人造的,倒像是从咱脚下这片土里长出来的!”
国史馆正式开馆那天,夜色深沉。
街头以抄写契书为生的盲人老笔仙,正准备收摊。
他虽眼盲,但一手字写得炉火纯青,远近闻名。
突然,他一阵头晕目眩,随即在黑暗的意识中“看见”了万丈光芒。
光芒中,一座高台上并立着三位身着古衣的文士,气度非凡。
最前方那人,面容清癯,眼神锐利如刀,他手持一支史笔,凌空一点,正中老笔仙的额头。
“司马迁在此,借尔手,还史于民。”
老笔仙浑身剧震,猛地从躺椅上坐起。
他双目依旧空洞,口中却开始自动诵出一段段闻所未闻的经文。
“道曰史,史曰真。真者,实也……”他身旁的助手大惊失色,赶忙铺纸研墨,奋笔疾书。
这一写,就是整整三天三夜。
一部《直笔真经》九章,洋洋洒洒数万言,终告完成。
全文不谈神鬼,不语怪力,只反复强调一个原则:“书必载实,哪怕刀架颈上。”
更不可思议的是,就在老笔仙口述真经的同时,全国上下,竟有上百名史官、文人当夜做了同一个梦,梦见了司马迁授笔!
一时间,各地雪片般的“梦笔录”飞往奉天,内容与老笔仙的《直笔真经》竟无一字之差!
第七日黎明,72时辰的倒计时终点。
陈史官率领百名同仁,面带朝圣般的虔诚,将一本厚重的《初辑国史稿》呈送至张作霖面前。
这里面,包含了根据新发现的史料和《直笔真经》原则重新编撰的《列强侵华血账》、《奉系抗倭实录》、《庚子真相录》等十余卷。
张作霖接过书稿,手指有些颤抖。
他随手翻到一页,上面用血红的标题写着:“英军火烧圆明园,掠走国宝文物十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件(初考)”。
他盯着那个精确到个位的数字,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,猛地一拍桌子:“好啊!好!以前他们总说咱是野蛮人,不开化!现在我倒要看看,把人家祖宗的宝贝抢光烧光,到底谁才是真禽兽!”
这波是文化反向输出,不,是反向审判!
他霍然起身,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震惊的命令:“传我命令,召集全东北最好的工匠,给老子铸铁碑!把这第一部国史,每一个字都给老子刻上去,立到长城上去!让全世界都看看,这才是咱中国的历史!”
【“万言归心”三圣授笔已成信史,反噬开始】
夜半,北京。
某座藏书楼突然燃起熊熊大火,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。
在与藏书楼遥遥相对的一处檐角上,一个削瘦的黑影静静伫立。
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誊抄好的书稿,任由夜风将其吹散,化为灰烬飘落。
那双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眼睛里,带着一丝轻蔑和冷酷。
“你可以改史……”陈寅恪低声冷笑,声音被风吹散,“但留不下名字。”
与此同时,奉天大帅府内灯火通明。
为了确保铸上长城的国史铁碑万无一失,陈史官正带着几个门生,对最终的铭文稿进行最后的校对。
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壮举,每一个字都将重于泰山,接受千秋万代的审视。
陈史官不敢有丝毫懈怠,逐字逐句地审读着,生怕出现一丁点的纰漏,给这神圣的史稿留下任何笑柄或把柄。